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無家者協會「試工」兩週的震動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4/11/2025

今年暑假尾至開學初,有兩個星期,筆者長時間留在「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作交流(全職工作時間),可謂是深入「協會」,從中了解他們的服侍工作。因為想在這段時間體驗最多的事工,我幾乎每天都塞滿行程,協會不少同工都不約而同地問:「這麼多事工要參與,有時更要在凌晨探訪露宿者,你不感到辛苦嗎?」而分配工作給我的同工更說:「這樣安排會不會對你太嚴苛?」每次筆者總是笑著回答:「是辛苦的,但這些辛苦會有完結的一天。來這裡體驗就像去旅行,將行程塞滿才充實。」雖然這兩星期的確有些疲倦,但收穫卻是非常多,這些服侍無家者的經驗,對於筆者來說,更是十分寶貴。

耶穌親自觸摸痲瘋病人

協會整體的服侍氛圍,給筆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更讓我回想起《聖經》中,耶穌遇見痲瘋病人的那個故事:在馬可福音第一章,耶穌親自觸摸那些在當時「不可被觸摸的人」,這些人被社會所撇棄、被視為不潔,故此不會有人主動接觸他們,更何況是觸摸。協會的工作,就如仿效耶穌去接觸痲瘋病人一樣,接觸那些被社會定義為無用之人、一群被撇棄的人,並且親手觸摸他們。

筆者記得第一天到協會服侍的那個晚上,隨同工去探訪「惡劣居所」,即是那些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居住空間。以往在教會和其他機構做服務時,我也曾經探訪過「劏房」戶,以為自己都大概知道是什麼狀況,但這晚的探訪,卻是超出我所想像的。若要具體形容,可說是日本膠囊旅館式的板間房,每個人只有一張床的空間,由於沒有任何可儲物的地方,所以所有佔據空間的物品,只能往上發展。這些居住環境,比起「劏房」或「板間房」更加惡劣。當我看到眼前這些所謂「房間」時,心中頓時感到憤怒:「這根本就是結構性的惡!」

我們此行其中一個目的,是要替住客維修電視機,期間需要爬入其中一個衛生環境欠佳,甚至有著不少「味道」的「膠囊」去檢查電視天線、電源等有否接駁不良。只見同工二話不說,直接「捐」進去了,這一刻,耶穌遇見痲瘋病人的故事就在筆者腦海浮現出來。當同工表示,無法得知電視為何損壞時,筆者也鼓起勇氣嘗試前往查看原因,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寶貴的學習。

被記住的人

除了探訪惡劣居所,筆者亦曾隨同工參與探訪露宿者,以及協會所建立的無牆教會。當中深刻的是,同工們會以各種方式記住每一位老友記的名字與背景,因為老友記需要「被記得」,才願意和探訪者建立關係,同工才有機會把他們帶到神的跟前。

同工在每次探訪前,都會先預備平面圖,當中寫下了每個單位/房間住戶的姓名,那到達時便能說出他們的名字;探訪露宿者時,同工亦會記住老友記們的名字,當遇見新的老友記時,又會寫下他們的名字和出現地點。一個人如何感受到被記住,不是對方能認得出自己的樣貌,而是自己的名字被呼叫,自己的事情也被記住。

協會的地舖「有家」是老友記們的聚會點,經常有不少老友記會來到這裡,他們被認識、被聆聽、有一個分享的空間,這是作為人應有的尊嚴。筆者雖然非常「I」(Introversion,內向),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主動發起談話,但這個地方,卻令我願意嘗試了解別人,看似我去了解他們,其實也是筆者學習怎樣去作主動的難得機會。事實上,不少老友記亦很願意分享自己的人生,只有進入一個人的故事,才能真正了解一個人。

信仰的連結

明光社

筆者觀察到,協會許多探訪活動,都由敬拜開始,所有事工的最終目標,都在於引領老友記歸主並重投社會。我深深感受到,同工們的內心,有著從神而來的火熱,委實少一點熱忱,也難以維持這些服侍。而每次探訪結束後,同工們都會檢討和祈禱,這種對信仰的認真態度,很值得我學習和嚮往。

雖然仍有很多服侍體驗想分享,例如陪診丶維修班、書法班、查經班、崇拜、糖水會等,但礙於篇幅有限,難以一一盡錄。但總的來說,這兩個星期「試工」,讓我認識了許多人和事。最驚訝的是,原本以為投身這類服侍的同工,都是「E」人(Extraversion,外向),卻沒想過,原來很多同工都是「I」人,我相信,如果背後沒有上帝,實在難以成事!

利申︰筆者已加入成為協會週六敬拜隊樂手!

相關文章

使貧窮人得釋放 彰顯上主的福音

文麗兒、傅丹梅 | 明光社項目主任、明光社副總幹事
10/07/2017

「主的靈在我身上,因為他用膏膏我,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報告神悅納人的禧年。」(路四18-19)

 

在面對香港的土地和房屋問題,除了樓價飆升、房屋供求失衡、劏房等問題,我們無法對活在社會邊緣的人士欠缺藏身之所視而不見。就此,我們嘗試向數間服侍貧窮人的基督教機構了解他們如何與貧窮人在住屋的問題上同行。

不約而同,當中數個服侍貧窮人士的機構都看到他們的住屋需要,同樣曾經或現在仍為他們的服侍對象努力尋找可安身之所。

禧福協會

禧福出於愛貧窮人的心,以便宜的租金租了一位弟兄的物業,這單位除了大廳、廚房及洗手間,還有幾個房間,以低廉的價錢租給有需要的女性,包括:新移民及無家者,曾有露宿的婆婆、睡在醫院大堂的單身女士。機構沒有訂立特別的甄選條件,也沒有規定住客何時離開。 可惜的是,由於人手問題,禧福現階段沒有再為貧窮人提供房屋的計劃。(7月13日發現資料有誤,此為更新版。)

基督教榕樹頭之光協會榕光)

榕光曾於2000-2011年為孤兒寡婦及有需要的家庭提供短暫住宿服務,過去11年計劃得「那打素基金」資助,但因基金沒有再撥款,故最後要結束計劃。現在主要與區內相熟的地產經紀合作,免佣金下為有需要的家庭尋找套房;亦會在區內探訪貧窮家庭,向他們傳福音。

新福事工協會(新福)

新福總幹事梁友東牧師表示面對香港的結構性貧窮,導致很多新來港人士及N無人士生活非常困難,新福的異象是幫助貧窮人,過往有醫生弟兄見到貧窮兒童所住的床位空間過窄,以致脊彎,因此自去年開始成立改善家居的基金,由新福管理。當有兒童面對惡劣住屋環境,就可動用基金補貼或改善居住環境。由於需要很大,資源實在很有限,所以對象是新福現有的服務使用者,在福利網以外的持雙程證人士、單親家庭,以及有小孩的家庭,而其居住環境會對兒童的生命發展造成負面影響,都可申請租金津貼,一般是兩年,最多三年。資助形式主要是提供租金補貼、支付按金或地產經紀佣金,讓他們可以租住一間安全的居所。

新福除了這個租金補助計劃,一直有愛心糧倉及食物銀行服務,幫助有困難的家庭解決食的問題,亦會與教會合作,由新福提供米糧,教會負責派發,亦會向食物回收商惜食堂(Food Angel)及膳心連基金(Foodlink Foundation)等機構取得一些食物如奶粉、乾糧、麵包、洗頭水及一些日用品,供應貧窮家庭以減輕生活的開支,亦會為特殊需要家庭提供每月500元生活津貼。

深度同行計劃,主要服侍、關懷及支援雙程證、單親家庭等,藉著不同的小組、課程、親子活動,以建立受眾的自信、自尊,重整價值觀,提升婦女們的親職能力,加強與子女溝通及了解。他們亦有一些計劃幫助一些單親家長,因要照顧年幼或特殊需要子女,而無法外出工作賺錢,他們會教授這些家長製作絲網花及編織頸巾,幫助他們賺取一些收入。他們的製成品更獲得商界的欣賞,今年母親節,一間公司便向他們訂購7,000盤絲網花,令他們非常鼓舞。

政策倡議方面,新福一直有參與社聯的房屋政策獻議,包括過渡性房屋、臨時房屋、公屋、劏房政策、另類房屋(光房/民間低廉租金)、單身婦女屋或長者屋,以及重推租務管制等。

未來,他們希望有人能資助貧困家庭驗眼及配眼鏡,他們前線服務經驗看見很多人因為沒有能力購買眼鏡,包括近視及老花眼鏡,而選擇不去驗眼,這樣對他們的學習及生活都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暑假將到,小朋友放完暑假後,極可能長高了,雙腳又會大了,新學年需要購買新鞋,黑皮鞋及運動鞋各一對,每對150元,每學童共約需300元,新福希望有更多人可以支持這個「好『鞋』子計劃」,使孩子可以穿上新鞋子開學。

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協會)

與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總幹事賴淑芬女士(Ada)談起協會最初服侍無家者的異象,Ada提到創辦人朱耀明牧師,因年輕時的街童經歷,成為牧師後便起來回應關顧無家者的召命,1987年,協會正式成立,最初主要探訪無家者,但在接觸他們的過程中,無法漠視他們的住宿需要,因而為他們多走一里路,籌備宿舍,讓他們能得到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的滿足。

隨著時代的轉變,無家者及協會所面對的挑戰亦有所轉變。20多年前,無家者所需要的暫宿期一般較短,比較容易在市場中找到合適的居所;但今天的無家者較難找到穩定的居所,原因離不開租金高昂、業主加租、容易收回單位、清拆等,令他們暫住宿舍的時間延長,甚至有無家者搬離後因不敵市場的壓力而需要再回到宿舍。在如此大的住屋困難和需求的階段,面對無家者們在困難當中所經歷的焦慮及壓力,Ada與同工們如何才能把資源分配給最有需要的人呢?

要實踐禧年的信仰教導

Ada提到協會除了會照顧流浪街頭的人外;亦會為面臨居住危機的人,包括:經歷家庭暴力、與家人有很大衝突、沒有能力支付租金等;亦有少部份住屋環境太差,沒有能力尋找較合適的居所,協會都會體恤處理。而協會所做的,就是把肢體因多了而捐贈出來的房屋在有完備管理的情況下重新分配,以相宜的價格租給這群人,正正實踐著《聖經》中禧年的教導。

Ada以「拍拖」及「結婚生仔」去形容教會服侍無家者的程度。教會派人定期探訪就如拍拖,但當要承接運作一個宿舍就如結婚生子一樣,同樣需要委身,只是程度各異。現在協會正在運作六間宿舍,當中數間宿舍都有教會願意承接,例如往後文章提及的青山浸信會,承接物業後獨自運作整個宿舍,包括:管理、接收服務使用者、清潔、處理住客的問題等;亦有教會雖未能承接整個運作,但都會捐款及定期探訪及牧養。與不同教會接洽的過程中令Ada深深體會到,縱使有不少有心扶貧的肢體或牧者,但要推動全教會同心走進這個召命,卻一點都不容易。

絕大部份教會都很認同需要扶貧,教會十分樂意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探訪、派飯派禮物;然而當要走多一步,推動全教會起來承接委身照顧及關顧貧窮人,很多時因著不同的聲音與意見、甚至扶貧的觀念只局限於「派物」而止步。教會願意投放很多資源去傳福音、做門訓,這些固然重要,然而卻有否想過要把關顧貧窮人納入成教會事工的一部份,成為讓人見證上主的福音及國度的重要使命呢?

盼同心承接的信仰使命

早在五、六十年代,當時的教會參與很多社區的工作,特別是關懷貧窮的工作,成為當時社區的盼望,然而,自社會福利署增加資源,多了福利機構的出現,教會在社區服務的角色反而漸漸抽離,某程度上削弱了教會走進社區服侍的動機,使教會與社區的關係與互動變得淡如水。但Ada提到其實個別願意捐贈房屋的肢體很多,協會亦努力接收然後進行管理及安排,令更多有住屋需要的無家者可得到幫助。但如單靠福音機構(如協會)承接所有捐贈的房屋,在人手資源的限制下,要接收及管理全部房屋確實無能為力,因而很可惜地不少房屋被空置。

協會十分盼望能有教會願意一同承接這個召命。協會現在會積極培訓願意承接單位的教會,讓教會可獨立運作捐贈的房屋,以至從實際的協助到心靈的牧養都能觸及。Ada認為教會承接這個服侍的關鍵是要透過服侍而把福音帶給貧窮人,使他們在被服侍下見證的福音大能,從而轉化被剝削的生命並變得更有盼望。

做轉化城市的福音使者

為何協會堅持只與願意委身參與的教會合作?Ada提到協會所做的,是希望轉化生命的工作。縱然社署或其他社福機構有為貧窮人提供服務,然而唯有教會才能透過福音使生命得到轉化。能搬到適合人居住的地方當然重要,但心靈得到釋放才能使生命變得輕省。耶穌來是要使人的生命變得更豐盛,因此耶穌走遍大街小巷,把上主的福音帶給願意接受並悔改的人,使他們得到釋放、得到真正的自由。今天,教會作為傳揚上主福音的見證,更有責任要走進弟兄中最小的一個面前,讓福音轉化他的生命。而教會更重要的召命是轉化社區,使上主的國度得以彰顯,使地上再沒有壓迫、剝削、不義……

耶和華已指示我們何謂善,他向我們所要的是甚麼呢?只要我們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我們的神同行(彌六8)。我們敬畏同一位上主,盼望我們都能同領心受上主早已指示給我們的召命,成為願意帶著謙卑的心,與上主一同走進社區的福音使者。

 

 

 

慈善與福音

李卓乘 | 明光社項目主任
10/07/2017

所有信徒都知道教會應該關懷貧苦,因為耶穌在世時就是如此行:祂傳福音給貧窮人,使被擄得釋放,瞎眼得看見。然而,社關與教會和福音的實際關係是甚麼?則涉及更多更大的神學討論:有人認為社關是福音的手段,以社關作為吸引人聽「福音」的契機;有人認為社關就是福音本身,以重建理想社會為福音的內容;亦有人主張福音由社關體現,以福音為體、社關為用。不論哪個向度,當中的辯論如何,這些神學理念必然影響教會的信仰實踐,而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協會)執行委員會主席,青山浸信會的義務主任譚司提反牧師則顯然是當中的佼佼者。

「有毒」的慈善 社關淪工具

「香港教會受清教徒主義影響太深了」譚牧師說。他認為時下香港教會對社關的態度很有問題,主要就是受清教徒主義影響太深。它強調「教會」與「世界」的截然二分,前者屬神後者則與神無關。「教會」要從「世界」中分別出來,信徒則要與上帝建立個人關係,在不斷悔罪與省察中步上「成聖」之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社關若不是與教會無關,至少也是教會使命中十分外緣的部份。譚牧師認為,這種思想與教會的中產化互為因果:一方面這種思想十分切合中產人士那種獨善其身,事不關己的思維,從而被他們採用;另一方面,這種思想又加固了這種中產式的個人主義。「有些堂會做社會服務只是因為他們要向政府申請換地」譚牧師說。「教會」和「世界」二分的思想走到極端,自然就只會視「社關」為工具,一種「擴張神國」或「個人修練」的工具。

「很多人,包括信徒,做社關只是為了一種feel good experience」,訪問中,譚牧師說了這句,眼神中略帶不屑,而坐在他對面的協會總幹事Ada則連連搖頭。事實上,早在訪問前的崇拜講道中,Ada談到社會流行也吹捧一種「有毒」的慈善。她以「深水埗明哥」為例子,指出這種慈善充其量只是填飽流浪者的肚皮,卻沒有切中他們真實的需要,甚至乎會連他們僅有的東西都摧毀。為甚麼會這樣?難道流浪者們最切身的需要不就是衣食住行等物質需要嗎?確實不是。

「流浪者或貧窮人,即使接近斷水斷糧,他們依然告訴訪問者說,他們最貧乏的是與他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一份尊嚴」Ada引用世界銀行所做的報告,說出了違反常識的事實。原來,所謂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是錯的,人的需要正正相反。正因如此,那種派飯派米的慈善才「有毒」,因為它派飯的同時連流浪者們僅有的尊嚴都剝奪。Ada和譚牧師就見過不少這樣的故事,流浪者在善心的「餵飼」下,徹底失去改變和重整生命的動力。「令我反感的不是『明哥』本人,他只是力所能及,做自己能做的事」譚牧師說,「但那吹捧『明哥』的,捐食物給『明哥』的……有人還替『明哥』著書作傳,那本書還得了獎。」原來,真正的慈善,離不開生命的轉化。

真實的慈善 生命的轉化

如此,再討論教會和社關的關係彷彿已是無謂:假如真正的社關和慈善就是關係的復和、人性的恢復以及生命的轉化,這不就是福音的內容嗎?耶穌固然會行餵飽五千人的神蹟,但更會擁抱痲瘋病人以及宣告人從罪中得釋放。「社關不是教會的額外工作,而是它的份內事」,譚牧師說。

「若真的認同這一點,就不會有教會推說甚麼社關很麻煩,甚麼有餘力才做」他說。事實上,青山浸信會在與協會合作的同時,就為了這事工重組了堂會架構。

百合之家

很多堂會都會分設不同部門,例如文書部、行政部等等,用來處理教會內的不同事務;但很少堂會會為社關專設一個部門,大多就只是將這些事當成慈善或慈惠事項,再歸入財務部管理。然而,青山浸信會則專設了一個部門,統籌教會的社關事宜。誠然,若教會真的視社關為「自己的事」,那麼在堂會架構中反映出來也是理所當然,這也便利當中的行政工作。

協會的「社區房計劃」主要有三大參與者:協會、業主和教會。協會負責篩選合適的居住者,以及各項協調工作;業主則提供計劃需要的單位;教會則負責各項管理以及最重要的生命關懷工作。這三者缺一不可,都是無償地為他人付出的。現在,青山浸信會轄下的單位名為百合之家,有專職同工管理和照顧當中的住客。百合之家主力服侍有需要的婦女和她們的孩子,她們有些曾受家暴,又有些因為經濟問題無家可歸。單位共有18個床位,現在的入住率為七成。每個住客會在百合之家內居住三至六個月,在這段時間重整生命。

對業主而言,把單位借出來,無疑損失了本來可得的租金。對教會而言,多了一群人要服侍,又多了一個單位要管理,麻煩實少不免。單是想一想,假如住客間有爭執怎麼辦?極端點說,若有住客放火燒了整個單位,又怎麼辦?開展和參與這個計劃,對業主和教會而言,都是要冒險和有所承擔的。譚牧師指,青山浸信會在籌備這項事工時就有反對聲音,到現在仍有不少質疑;到實際開展了,也確實令教會增添了不少負擔。但譚牧師說:「安逸和舒服的工作通常沒有甚麼意義。其實要知道一項服侍的意義有多大,你就要問自己:『你有多痛?』」

據說在這項事工中,教會安排會友與百合之家的住客同行,不論是會友還是住客都有成長。不少百合之家的住客其後都信了耶穌,待人處世有很大的改變。究竟,譚牧師和Ada常掛在口邊的生命轉化是甚麼?

生命的改變

基督教的慈善,乃至所有宗教的慈善都常被人諷為「派錢叫人信教」或是「以為宗教萬能,有了宗教就不用吃飯」云云。這也是常人會問的問題:百合之家只提供三至六個月住宿,期限完了,住客還不是要重新面對問題?

「其實住客入住百合之家前後,她們的物質條件沒有改變」,談到轉變時Ada不諱言百合之家沒有令住客變得富裕,「但由於她們的生命改變了,看事物變得不再一樣;她們有勇氣,也有動力生活下去」。在改變前,她們因為自我形象低落、沒有自信或種種原因,從根本上沒有在社會生存的力量,只能依靠他人的幫助,期待別人的施予。現在,她們則重新得力了,可以為自己創造新的可能。常言道「給他們魚,不如教他們捕魚」,但如受助者從壓根兒不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漁夫,那又怎辦呢?正如之前所說,社會的邊緣人最缺乏的,正是這種接受新生命和新生活的勇氣,而這裡就是信仰發揮作用的地方。

「改變,就是從依靠政府、依靠錢財轉變到依靠上帝」譚牧師說。正是我們有一個在十架上被釘死又復活的上帝,基督徒可以盼望上帝國度的來臨,因而不論在順境逆境都有力量改變自己,甚至改變社會。譚牧師認為,要讓百合之家的住客,看到在現世以外的盼望──那已來臨但未完全實現的上帝國度;當她們看到時,生命的依靠就會改變,而口頭的認信則是轉變的表徵。教會的角色,就是要作為上帝國度的一部份,讓受助者親身經歷上帝的慈愛以及真實。

在青山浸信會的事工中,信仰、神學以及服侍環環緊扣,彼此相連,其結果就是在社區間為信仰作了見證。Ada說到有四間教會都表示對計劃有興趣,現正與協會商談執行的問題,而社署也十分欣賞她們的計劃,更問她們未來會否於不同區內開設同類服務。

那麼協會現在有甚麼需要呢?Ada說,「協會不難找到願意出錢的金主,但要找到願意與社會邊緣人士同行的義工卻少之又少」這問題實在普遍。前者只是交出「身外物」,還算容易;後者卻要交出自己,這和跟隨耶穌一樣難。

 

尋覓溫暖安歇之地

傅丹梅、文麗兒、郭卓靈 | 明光社副總幹事、明光社項目主任
10/07/2017

新福事工協會及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為回應社會上貧窮人士的需要,提供很多不同的服務,包括:匯聚社會資源的社區及資源中心、宿舍服務等,受益者眾。本社同事走訪了不同的服務使用者,希望協助大家「看見」社會上一群有需要人士的境況。

讓兒子健康溫飽最要緊

受助人:阿菊(化名)

阿菊原本居住的地方,租金便宜,但衛生環境非常惡劣,天花的石屎剝落,但業主不肯付錢維修,她既擔心安全,又擔心兒子的濕疹會惡化,從朋友處得知新福事工協會(新福)有一個津貼租金計劃,她就向新福同工講述自己的情況。同工認為她的情況符合計劃的條件,於是決定幫助這家庭改善居住環境,協助他們搬入現時100多呎的居所。地方雖然細小,但五臟俱全:獨立廁所,開放式廚房,「碌架床」,風扇、冷氣機、電視、雪櫃、洗衣機等一應俱全。兩母子總算有一個安全居所。由牆上的掛畫,可見她的兒子的畫畫天份不錯。

阿菊的丈夫失蹤多年,突然以分居超過兩年為由單方面向法院申請離婚,離婚後,前夫不願給贍養費。現時九歲的兒子,因為早產以致智力不健全,需要入讀特殊學校,加上患上睡眠窒息症,每小時平均會停止呼吸四次,她擔心兒子會一睡不起,於是,每隔15分鐘便要拍醒他。這樣的情況,弄得她不能安睡,精神狀況非常差,只有等兒子上學後,她才可以安心睡覺。另外,因為兒子的濕疹,阿菊擔心他的健康,每天都會將家居打理得一塵不染。因為要照顧兒子及打掃房間,她根本無法外出工作,每月只靠兒子的綜援金及傷殘津貼約7,000元生活。由於租金已佔了大半津貼的開支,她只好在食物上節省金錢,有時會去食物銀行取一些乾糧及米,有時陪兒子吃完早餐,為了節省金錢,自己連午餐也不吃,將節省下來的錢買些肉給兒子。

另外,每年暑假她們都會回鄉,一來可以減低生活開支,二來阿菊父母可以協助照顧兒子,她可以到朋友處做一些工作,賺取一些生活費。她回鄉居住時亦會刻意預備炸魚給兒子吃,希望兒子可以有多些營養,能夠身體健康。

訪問當晚問阿菊會煮甚麼晚餐,她就從雪櫃取出一包菜、一碟吃剩的食物及一包麵……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餐,最緊要,吃得飽!

 

亞杜蘭宿舍──讓軟弱的聚集到這裡來

無言感激 尋找新盼望

受助者:阿傑

阿傑,年約30歲,從事銷售業,於2013年年底認識了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協會)的社工何先生(即阿傑口中的阿圻)。

當年他正面對失業,又已到最後限期仍沒有錢交租,差不多要流落街頭,帶著極度徬徨、無助而且失落的心向朋友求助。短短一週時間,阿傑便獲協會安排面談接受評估、驗身,然後搬到臨時宿舍居住。在宿舍住了兩年,經同鄉介紹,決定嘗試搬到旺角一個約3呎乘6呎的「床位」居住。那邊的居住環境十分侷促,不單沒有任何公共空間,更要八人共用一個洗手間,連想「透氣」的空間都沒有,卻已經要繳付2,500多元租金。對於月賺約萬元的阿傑來說,實在不算得輕省。碰巧阿傑那段時間又經歷工作環境的轉變,加上居住環境惡劣,而與該房子內的「鄉里」關係冷漠,偶然談起鄉下的情況卻令阿傑更加思鄉,因而情緒十分低落。

一次機緣巧合下,協會一位有心人聽到阿傑的住屋分享,二話不說決定要借出一個單位辦新宿舍,亞杜蘭宿舍得以成立。搬離半年後,阿傑厚顏地向阿圻表示希望可以搬進新的宿舍。

曾經住進宿舍,亦試過搬離,最後選擇回到宿舍,對於阿傑來說,最大的轉變是讓自己可以計劃將來。之前因環境的壓迫令他對未來沒有甚麼盼望,但在宿舍最少讓他有空間反思,而且與宿友之間那份情誼和支援,讓他有放鬆與喘息的空間。阿傑甚至以戰友形容同住的宿友,當中那份淡淡的、男人之間的支援教他感動。

提到雖然大家的年齡有差距,並不是無所不談,但大家的背景相近,都會嘗試直接表達、以禮相待、彼此遷就,當中可能因為生活習慣的不同而有不咬弦的時候,但都盡量不禍及他人。而宿舍每月都會有「例會」,讓當中的舍友都能坦誠溝通。宿舍的生活相對安穩,但阿傑對未來仍有計劃,希望將來能轉換新的工作、找到套房租住。阿傑坦言,對於未來,自己都有憂慮,特別面對嚴重的居住問題,即使想搬離都不一定有足夠能力,如搬離後又再重新經歷一次「旺角」床位的經驗,對阿傑會是另一次難以想像的恐懼與折磨。

「宿舍是讓這群人(無家者)看見希望的地方,在緊張的生活讓自己有放鬆的空間。真的好多謝他們,希望協會可以幫到更多我們這類人。」阿傑靦腆地說。透過阿傑的分享,聆聽他對宿舍建立的歸屬感、對宿友關係的珍惜、對同工的感激,深深感受到住屋對他的影響;亦感到他對阿圻和協會那份無言的感激。

 

暮年飄泊 何處是吾家

受助者:阿斌

年過60歲的阿斌,2015年年底因家庭的問題而流浪街頭,只能睡在通宵營業的快餐店,他以「簡直想死」去形容當時的心情,最後決定走到社署尋找支援,社署把他轉介給協會。協會安排他兩天後搬進臨時宿舍,住了大約一年的時間,在2016年年底搬到亞杜蘭宿舍。

阿圻除了協助阿斌解決住宿的問題,亦會就他的問題給予建議或其他幫助。從睡在街頭到搬進宿舍,阿斌坦言從很低落的情緒走出來,亦很感激阿圻對他的協助,讓他在迷惘中找到一些方向。對於一向獨立的阿斌來說,要適應不同的居住環境並不困難,豐富的人生閱歷亦讓他較容易與不同的人相處。現在的情況一切看似很不錯,當提及未來的計劃,阿斌的眼中不期然滲出淡淡的哀愁。由於宿舍的住宿期為兩年,對於曾經享用公共房屋服務而不能再申請的阿斌來說,一年多後需要再回到自由市場尋找居所,會有更多的挑戰。

阿斌的情況,正正代表著一群正在步入暮年,身體仍然健壯,卻又面臨即將退休,而又無法輪候公共房屋或安老院舍,但社會福利又不足以支援的一撮人。在可見的將來,這群人似乎看不到出路,到底整個系統可以如何照顧到他們的需要呢?

誠然,要推動政府改善安老或房屋的政策,的確不容易。即便如此,仍盼望社會不同的持分者能向政府施加壓力,令她正視人口不斷老化而需要做出相對的政策制訂。與此同時,教會作為地上的燈塔,當擁有一定的資源、聯繫和能力,能否領受這個異像,服侍這群有需要的人?假如教會已預定部份的資源去賙濟窮人,祝福社區,除了物資或食物銀行等方式,又會否考慮以多元性的方法去關懷貧窮人呢?

在關顧貧窮人的層面中,教會可以把眼光放得更寬更廣,在資源上照顧他們的同時,更讓他們在生命中找到盼望,相信是對他們最好的祝福。

越過生命低谷 成為社區祝福

聆聽兩位男士分享過後,有機會與阿圻傾談。阿圻表示男宿舍與女宿舍最大的分別是協助他們建立支援網絡的情況。男性與女性的性格很不一樣,女性很容易就可以建立關係,但男性很多時都自行解決問題,各自為政;然而宿舍成立的目的,除了讓他們可有暫時的安身之處,亦盼望能讓他們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群體,彼此支援守望,亦希望打開他們的眼光,讓他們看到自己身上的優點和資源,以致他們離開宿舍後,仍能夠善用已建立的資源繼續生活,甚至成為更多人的祝福。

 

被愛感動信主亦決意要助人

受助人:阿婷(化名)

去年7月帶著女兒來港一心投靠丈夫,怎料他把她們趕出了街頭。她們沒地方住,就在體育館旁邊的地方住了數天,幸好遇上有心人帶她們去見區議員,再經社工轉介,輾轉來到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協會),在「恩福之家」住了兩個多月。

阿婷女兒的眼睛及手指有毛病,要分開兩段長的時間做手術,需要有好的環境休息,就被調遷到協會另一所更適合她們,可以較長期居住的「以斯帖之家」。

據一同接受訪問的協會高級宿舍主住施小姐指出,「以斯帖之家」是由一位有心的弟兄以平價租給協會作中長期的宿舍,令人可以安居,並思考之後要走的路。

因為阿婷為新來港人士,她的情況除了需要人關心之外,還需要學習廣東話,並認識香港這個地方。協會藉著讓她很輕鬆的參與Alpha Course信仰小組,學習接觸信仰,亦鼓勵她放膽以廣東話分享,亦關心她、為她禱告。「最感動的一次,是首次有義工為我祈禱,淚就流下來了。心就被打開,很舒服……以前很無助,很煩惱;但現在我覺得很開心,這裡給我感覺得溫暖,似是一家人。」

最後,阿婷亦分享到,經歷了被人無私的幫助後,她決定要做好自己,有機會亦會幫助別人!她還鼓勵女兒,得到大哥哥們悉心教導功課後,長大了還要幫助其他的小朋友呢。

 

放下壓力心境變得平靜

受助人:阿雲(化名)

阿雲在港住了多年,與丈夫育有一名兩歲多的兒子。但近年丈夫的脾氣變得很差,要她千依百順,否則會亂擲東西和罵人,嚇怕了小孩。很多時更會在半夜或未天光時吵吵鬧鬧,令阿雲兩母子失去了安全感,只可以與兒子抱著哭,亦感到沒人可以幫助。直至有一天,她丈夫把她們趕了出去。

兩母子先入住向晴軒,及後再轉到屯門的百合之家。「百合之家為屯門區一所中轉家舍,是一位有心的弟兄聽了協會的分享,受感動而買了樓高兩層的房子改建成為家舍,給屯門一所教會(青山浸信會)去管理,以服侍有需要的人。協會的角色是支援、提供管理建議及運作經驗,並分享理念及傳遞價值觀。」協會的施小姐補充道。

阿雲覺得在家舍感受到被愛及關心,也放下了可能會居無定所的憂慮。而且其他的舍友都很友善,亦互相關顧,會照顧她的兒子,兒子在被愛的環境下,脾氣都改善了很多。而阿雲亦積極參與協會舉辦的課程,如:化妝班及遊戲治療,讓自己可以學習建立自信心,放鬆、放膽去表達自己,更可以了解自己和定下目標去改善自己。

阿雲認為以往的自己是很封閉的,很少與其他人相處、傾談。反而現在,因為接觸的人多了,人也開朗起來。而且,也開始做義工,幫助在家舍中認識的新手媽媽,煮飯、給她們送飯、替她們洗衣服……「自己都曾經歷過新手媽媽的辛苦階段,能夠幫就幫吧。」

協會的施小組最後亦提到,希望更多人可以參與,提供資源或開始去關心香港貧窮人的居住問題:「因為這是香港現時一個很嚴重、亦很切身的問題,需要大家關注。」她盼望有更多的教會可以開始與弟兄姊妹去關注,並伸出援手。

協會更為女性住宿者成立一個「娘家會」,讓她們可以回來,建立友誼、互相扶持之餘,亦可以站出來再去幫助別人,使這「娘家」可以再有繼續發展的空間。

後記:

每人都會經歷到有困難、需要被幫助的時候。訪問及記下受助者的經歷,讓我們知道伸出援手不但可解燃眉之急,亦可讓他們重得人生方向。社會上仍然有許多單身人士及家庭正面對嚴峻的居住問題,協會不單止走到前線去協助有需要人士,他們亦會分享經驗以鼓勵及協助教會和主內弟兄姊妹去設立家舍,並成為義工,協助青山浸信會設立屯門百合之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盼望神能興起更多教會和弟兄姊妹勇敢地踏出一步,走進這愛心行列。

 

領受召命 存謙卑的心與上主同行

文麗兒 | 明光社項目主任
10/07/2017

「我豈沒有吩咐你嗎?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因為你無論往哪裏去,耶和華你的神必與你同在。」(書一9)這成為黃先生服侍無家者的鼓勵及支持。

貧窮的經歷 福音的種子

黃先生,小時候住在新界的某一個街市內僭建的地方,經歷過十分貧窮的生活,長大脫貧後,貧窮的經歷令他對服侍貧窮人,尤其是單身婦女及孩童,有另一番的領受。

黃先生透過教會認識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協會)的事工,與協會總幹事Ada相識在「社區房」計劃推出之前。大約四、五年前,他的教會借用協會的地方聚會,因而認識了協會,令黃先生亦開始投身義工的行列。

細數上主的引領,看來一切都不是偶然的相遇。

2008年,黃先生走進深水埗探望表哥,在途經區內時發現該區的舊樓價格便宜,在一個月內購入三間以作投資之用,所購的單位原本已是分間房(俗稱劏房),亦有租客住在其中。「放租」的時候,透過其他機構或教會正在服侍的一些家庭,發現該區有很多有需要的人;加上教會「一杯涼水」的教導,開始逐步收回單位,以較低廉的價錢租給有需要的婦女住,如此就開始了黃先生服侍貧窮人的道路。

後來黃先生於佐敦區再購入多個單位,並按政府的規定,向屋宇署遞交圖則,改成合法的分間房放租,Ada在此時亦向他介紹了數個難民家庭,於是黃先生把單位收回,讓這些難民家庭有安身之所。當中有些難民在兩、三年後得到政治庇護而前往美國;但同時亦有難民因個人的問題而被黃先生要求離開。

在租房子給貧窮人士時,黃先生大都只以「綜援價」租給有需要的婦女,或是對方能負擔多少便收取多少。

在旺角亦有物業的黃先生,亦願意拿出來給協會使用。屈指一算,他有七成的物業都是以便宜的租金租給有需要的家庭或租給協會使用去服侍無家者,只是因為看到這群鄰舍的需要,動了慈心,便起來回應。在這個經濟掛帥的社會,能拒絕可收取高昂租金的誘惑的業主不多。今天,他一無所缺,仍然感謝上主賜給他有這份服侍的能力與福氣。在黃先生身上,我看到施比受更為有福的道理(徒二十35)。

「良心包租公」 謙卑的僕人

在服侍貧窮人的過程中,黃先生不止是單純地以低廉的價錢租放單位;也在協會成立租金津貼的基金,讓有需要的貧窮人士可以申請基金的資助在外租房;更會親身前往板間房去探訪他們,甚至協助他們解決問題。曾因一次前往板間房探訪,聽到有住客表示房內有很多木蝨,無法好好的睡一覺,他二話不說即時聯絡相熟的經紀選址購入單位,亞杜蘭之家從此出現,正服侍一批男舍友。而被服侍的朋友都存著一份感恩與珍惜的心住在當中,即使宿舍內已設有吸煙區,舍友們都會自律地走到街外吸煙,從微細處已看到這份恩惠對他們的意義何等寶貴。

黃先生更正在計劃多預備一個單位,由自己管理,租給有需要的婦女使用,此舉動更可減省協會的工作。在分享的過程中,每當Ada提及無家者的住屋需要,黃先生都很快捷地回應可考慮收回哪個地區的單位給協會用,雖然黃先生謙稱自己不算委身在這個服侍上,但在他的回應和行動中,卻看見他的投入程度愈來愈高。這位僕人的服侍讓我看到了實踐「服侍弟兄中最卑微的,就是服侍上主」的教導。

剛強地堅持 盡忠地服侍

黃先生如此委身在這個服侍上,回想這段日子,會否曾經有所掙扎或動搖呢?最初黃太很反對黃先生投資於分間房的業務,不想先生成為別人口中的無良業主,後來經過這幾年的服侍,黃太現在都很支持他為無家者所做的安排。反而是在服侍過程中所接觸的家庭,令黃先生有無奈或失望的時候。曾試過有巴基斯坦藉年輕難民,其父在家鄉因基督徒的身份而被殺,令他要逃難到香港尋求庇護,黃先生按香港國際社會服務社(ISS)的租金津貼租借一個分間房給他,卻發現他有頗嚴重的飲酒情況,同工曾試過到訪時聽到他的房間內有女性聲音,但他卻不肯開門讓同工了解,最後黃先生只能請他離開。

亦曾試過接觸來自索馬里及尼日利亞的難民,不但難以溝通,更試過因那些難民不斷苛求,令黃先生無法再無止境地滿足他們,最後無奈地要請他們離開。聽著黃先生的分享,稍微體會到他的兩難,既想幫助這班人,然而有時卻因他們的貪得無厭,令黃先生無法再繼續與他們分享這杯涼水。

雖然曾遇到令黃先生失望的情況,然而快樂總比難過多。黃先生曾經在車廂內遇到曾受他幫助的尼日利亞難民家庭的女兒,會專誠走到他面前多謝他照顧他們的家庭。亦有懂得感恩的婦女,獨自帶著自閉症兒子,每月申領綜援,黃先生以「綜援價」將單位租給兩母子,但同時亦會另外再每月津貼千多元讓他們可以有錢吃飯,一次因單位「爆水渠」而需要支搭棚架進行維修,這位母親主動向黃先生表示,因維修費用高昂所以不再收取每月的額外津貼,以減輕他的負擔。也有一個住在豬棚的家庭,黃先生得知他們情況後,以一元租金把單位租給他們,這個家庭的女兒珍惜這個轉變,一直努力讀書並承諾日後會成為幫助別人的人。這些種種的回應,都成為黃先生繼續服侍的鼓勵。

主賜的平安 無償的喜樂

約書亞記一章9節,成為黃先生服侍貧窮人的提醒。他深信上主必然與他同在。在關顧貧窮人的經歷中,讓黃先生更深的感到上主在自己身上的恩典,在扶助人的過程中能經驗的喜樂是難以取代的,亦因著受助者的生命,令自己更因著所得的、所受的祝福而感到平安。服侍過程難免會遇到自己無法接受或想像的場面,更要努力克服當中的挑戰。在面對「難搞」的無家者或受助者,當中的挑戰及上主的恩典與同行,更讓他磨鍊愛的功課,讓他更堅定地站穩在服侍崗位上。

未來在協會的服侍,會否有更多的嘗試?黃先生表示一年前自己很抗拒上主新的召命,三個禮拜前明白要順服在上主的旨意裡。接下來在協會的服侍,他會嘗試更多的承擔,接手承擔協會的中途宿舍運作,一年前抗拒因為自己已承擔不少麻煩的工作及服侍;一年後的今天,仍然怕麻煩,但既然上主要他去做,他便順服在上主的召命中,求上主賜予能力和智慧。

今天,有一位黃先生起來回應上主的召命,忠心委身地服侍貧窮人;但願更多的教會,更多的肢體聽到上主的召命並願意起來回應:「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無論哪一座城裡,你弟兄中若有一個窮人,你不可忍著心、揝著手,不幫補你窮乏的弟兄;總要向他鬆開手,照他所缺乏的借給他,補他的不足。」(申十五7-8)

 

走進社區關懷露宿者

羅遠婷 | 明光社項目主任
24/12/2015

臨近2015年末,我們陸續迎接冬至、聖誕及新年這幾個佳節,市面上洋溢喜慶氣氛,大家都為了家人朋友籌備禮物。然而,在歡欣愉快的節日裡,當我們興高采烈與至愛相聚慶祝時,卻有不少人瑟縮一角,又或是徹夜孤單地躲在快餐店內。他們就是一群露宿者,又或被稱為無家者、麥難民。

根據社會福利署的資料顯示,截至2014年1月的已登記露宿者個案有745人;然而,另一項由香港城市大學聯同多間非政府組織進行全港露宿者人口統計,卻發現2013年最少有1414名露宿者於街上露宿或入住臨時收容中心;相信在2015年,露宿人數會增加。我們對露宿者的印象,或許只停留在他們在街上露宿,但近年卻出現了一個新名字來形容他們:「麥難民」。 

「麥難民」是指一批因沒有能力負擔房租而被迫在通宵營業的快餐店內住宿的人。在今年10月就曾發生一宗「麥難民」在快餐店倒斃事件,該名死者生前為露宿者,也常到快餐店借宿。事發當晚她如常到快餐店借宿,但突然在店內倒斃,直至翌日中午才被人發現。 

無論對於露宿者或「麥難民」,大家可能會有些刻板印象:學歷低、懶惰、無所事事、癮君子及骯髒等,但實情卻是另一回事。據上述由香港城市大學所進行的調查發現,受訪露宿者中有過半為中學畢業;而曾在過去半年工作則有四成。

露宿者流落街頭,各有前因,並不只是出於「懶惰」:有些人很努力工作,但突然因故無法工作,又或是公司倒閉被欠薪,最後無法負擔租金而被迫在街上度宿;有些人由於生意失敗,被人欺騙而散盡金錢,欠下一屁股債,因不想連累家人,又或是沒有顏臉面對家人而選擇露宿。 

當我們要走進社區關懷露宿者時,並不一定需要即時給予他們物質。物質並非不重要,但建立關係、生命的接觸,以及對他們的尊重同樣重要。露宿者長時間面對孤獨,因此我們可以先與他們傾談,關心他們;又或是可考慮成為定期探訪露宿者的義工,與他們建立關係,聆聽他們的故事,給予他們支持及尊重。要記住每位露宿者都是一個獨特的人,有其自身背景及故事,並不是每一位都是刻板印象下的典型人物。而且,在與他們交流的過程中,我們自己也會裨益不少,令我們的生命更豐富。 

在這個佳節,就讓我們踏出一小步,走進社區,關懷露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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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報》 24/12/2015

無家者的尊嚴

藍俊文 | 明光社項目主任(社關行動)
12/09/2013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因此公義地分配財富,縮窄貧富懸殊的差距,政府責無旁貸。特別是金融風暴後,失業率飆升,經濟產業單一化,貧富情況更是各走兩極。無可否認,政府確曾下過不少苦功挽救民生,例如引入自由行,研究發展六大產業,近年的經濟數據的確反映出香港已走過經濟幽谷。可惜的是,市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經濟復甦而得到相應的改善。那些冷冰冰的數字並沒有讓年輕人看到出路,亦沒有讓那住在劏房的十七萬市民看到盼望,更沒有讓那辛勤工作的六十四萬在職貧窮人士看到未來。

社會上最無力、最弱勢的一群,往往較易得到社會大眾的關注。不過,面對冷酷無情的官僚,假如沒有傳媒的報道,又或是有心的社會人士、團體的支援,他們也許只能繼續隱沒於暗街之中,讓當權者繼續粉飾太平。就好像那些以深水埗通州街為家的無家者們,在社區組織和志願人士的支援下,他們活生生的故事直接將燈光燦爛、紙醉金迷背後的面具揭破。不過,這些為無家者無私奉獻的志士得到的並不是政府的肯定,而是無情的指摘。有某些區議員積極「跟進」無家者的問題,不過,他們所關心的並不是這些無家者的生命,而是「環境衞生問題」;而且,更將他們與「治安問題」掛鈎,甚至不惜在天橋入口「上鎖」,在橋底「加鐵絲網」,趕絕這些無家者。

無家者選擇以石屎為床,以橋底為瓦,實屬無奈的決定。他們各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是因為家庭問題而流落街頭,亦有些是連板間房的租金也無法承擔。面對這群社會上最無助,最無議價能力的人,政府現時的做法是資助三間社福機構,提供服務,幫助他們放棄露宿,「融入社會」。不過,面對着社會排斥,他們長期與社會隔絕,光是提供服務和資源又是否合乎無家者的真正需要呢?

長期無私提供飯盒的明哥及一群有心人所做的看似只是「派飯」,但不知社署官員是否明白到他們所做的並不是「蛇齋餅粽」,而是透過派發飯盒的過程,與無家者建立溝通,讓他們與世界重新聯繫,打破長久以來社會對這群人的排斥和他們自覺被人遺棄的感受,重拾尊嚴。這些工作並不是單單多撥資源便能辦到。

這些年來,政府無所不用其極地驅散在深水埗和油麻地的無家者,包括頻頻洗地兼灑臭粉、用鐵絲網圍堵、拆去涼亭的頂部、在橋底鋪石卵陣等。只顧改善表面的環境,卻沒有處理背後的貧窮。食環署更曾在嚴寒的清晨帶隊清場,沒收無家者的個人物品並將之棄掉,拒絕發還。

對食環署而言這些物品可能只是無用的垃圾,但對無家者們而言,那些和家人珍貴的合照、破舊的衣服卻是他們的所有。幸而在社區組織協會和義務律師的協助下,公義得到彰顯,法庭判處無家者勝訴。

但願涼薄的說話、無情的壓迫不會再出自官員和議員的口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體察他人的心,以諒解的角度處理無家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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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報 12/9/2013

安居樂業的迷思

傅丹梅 | 明光社副總幹事
21/03/2013

近年,居住問題成為香港人最關心的課題,很多人以擁有一層自住物業為一生的目標,但隨著樓價不斷「飛升」,人工卻二十年不變,擁有自置物業變得愈來愈不可能。為了擁有一個安樂窩,有人集合全家的力量購買,有人選擇租房,有人選擇婚後與父母同住,以節省支出,儲存實力,有人選擇留在低薪的工作,不加薪不升職,為的是要繼續符合資格申請公屋/居屋。您又會作何選擇?
 
安居樂業,是每人心裡的願望。擁有一個穩定居所,人才能專心發展事業。但在香港,即使有「居」也不一定「安」。沒有錢的,被迫住在「劏房」、「板間房」、僭建及惡劣居所內,他們居住環境的安全備受威脅;但有錢的,情況亦好不了多少,以數百萬元購買的酒店房間卻不可以自住;平台層是在地下;五樓變一樓,買樓變買氣受,心裡沒有平安。若能以平常心看待有樓冇樓,樓並非生命中最重要的,有固然開心,沒有亦釋然。能按自己的需要及能力,為自己做最適合的決定。不會因為恐懼而一窩蜂地在瘋狂的樓市中追樓;到頭來,追得到也未必好。每天既擔心樓價下跌而淪為負資產業主,又擔心一旦失業而無法供樓,於是要拼命工作,希望保住份工或多做兼職增加收入,以便盡快「供完層樓」。最後,除了擁有一層樓,家庭、健康、休閒和娛樂也失去,值得嗎?今年剛好是「沙士」十周年,03年因「沙士」肆虐,人心惶惶,人人在生命及健康受威脅的情況下,即使樓價跌至歷史新低,也無人問津。市民只希望不要受感染,能繼續擁有健康與家人在一起。在這個時候,人才知道甚麼是最重要的。
 
今期燭光網絡希望和大家一起檢視香港的房屋問題,到底還有沒有地起樓,我們亦訪問兩對年輕中產夫婦(不是曾俊華那種中產),一對租房,一對購房,聽聽他們的故事,讓我們更認識年輕一代的處境。我們亦會探討年輕一代為了申請公屋而自願「下流」的現象。最後,袁海生牧師會分享,身處在這個社會文化處境的基督徒,如何在「租」、「買」、「等」中作抉擇。
 

學排隊,學安老?

林國冬 | 明光社項目主任
23/02/2012

日出之際,一班年過六旬的左鄰右里,聯朋結隊,已在銀行門前排隊去了,為的就是要換購限量版紀念鈔。他們是有備而來,水和小椅子當然少不了,老友記之間互相照顧也是有的。最厲害之處,就是他們深明排隊之道︰有耐性、毅力,也要有策略。銀行外,寸土必爭,絕不容任何插隊或打尖情況出現;銀行內,櫃台前,策略就要變一變。要訣就是在適當時候,讓有心打尖的人得償所願。不要輕看這幾個身位延後,因為按鈔票號碼順序排列的定律,心水清者就可能會順利地換購到一張擁有至少一個幸運號碼的鈔票。這足夠與銀行外的收購者,爭取一個令自己滿意的價錢。

上述的片段是周末從一位街坊口裏得知的。聽她一面得意忘形地述說這段經歷,再望望其一拐一拐地行走,心裏一份擔心油然而生。可知那些地方,人多混亂,容易失控,造成意外。長者何必為這身外之物,讓自己陷於危險之地呢?正當想提醒其一句之際,她便喜孜孜謂,賺到了這些微薄的金錢,就足夠讓她與老伴買點吃的,開心一晚。聽後一份憂慮,壓在心頭。

我們的社會,炒賣成風,在這樣的風氣下,滋生了不少人的貪念,促使一些人不務正業、不思長進,只知排隊度日。更可悲的是,愈來愈多長者也參與類似的活動,真為他們的安全而擔心。但這又有甚麼法子呢?面對通脹加劇,物價高企,社會又缺乏完善的安老計劃,讓老友記們可以老有所依,結果長者們就只好排排隊,賺點兒使費,應付生活所需。

長者貧窮的問題,愈來愈嚴重。甚麼安老計劃,不是只在研究階段,就是成效受到質疑,對於真正有需要的人,政府幫助又有多少呢?難道要市民趁年輕學習排隊的技巧和要訣,讓自己年老之時,有一技傍身。學排隊,學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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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報23/2/2012

劏、板、籠、街──深層「恥」住屋問題

招雋寧 | 明光社項目主任(青年事工)
16/02/2012

在香港,奢華得分不到平台還是地下的千萬豪宅多不勝數,但諷刺的是,狹小得像動物籠般的房屋有更多。上月英國《每月郵報》報道香港的籠屋環境,副題「有骨」地說:在一個路易威登店比巴黎還要多的城市中,成千上萬的人住在六尺乘二尺的兔窟之中(意譯)。香港的籠屋市場如此蓬勃,叫人羞恥。

香港至少有十多萬人是蝸居於板間房、劏房和籠屋中,這類房間經常供不應求,一戶離開,同日就有新戶遷入。板間房和劏房除了分布於大角咀、深水埗、土瓜灣、九龍城等舊區,以及觀塘和荃灣一帶的唐樓,元朗的村屋外,甚至連老牌大型屋苑也有進佔。

筆者曾與其他青年義工探訪基層朋友,所見的不外乎是百多呎的套房至幾十呎的床位:一米高的門、僭建的閣樓房、只能半掩的廁所門……。最令人擔心的是火災問題:這些房間用的是三分薄的易燃夾板,木板與幼電線交纏,電錶間偶有火花,加上盡用空間令通道狹窄且不通風,萬一發生火警,恐怕逃生無門。早前花園街大火中不幸遇難喪生的,便是劏房戶,而前幾天及時制止的火災,亦同樣是位於觀塘的唐樓劏房。政府為免再發生意外,於新年前向大角咀工廈劏房發出封樓令,但六十多戶須要另覓「家園」的住客,因為未能負擔附近三千多元的房租,在絕路下被迫轉向街頭露宿。

未能細述的蝸居故事還有十萬多個。也許我們都不應忘記花園街大火留下的問題:「你知不知道為甚麼香港那麼多人要住在劏房?」曾特首回答「這是深層次問題」;同樣的問題也在我心頭,敢在此代這些朋友問個卑微的問題:「為何一個名店比巴黎還要多的社會,還有這麼多人以劏房、板房為家?」特首參選人們的空頭支票也差不多開盡了,有心的話,不妨多到他們的「家」裏坐坐,解答他們的疑惑。也請為一些被無良地產霸權誤導、以畢生積蓄換來「街舖式大宅」的市民伸張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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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報16/2/2012